吴刚和嫦娥什么关系(吴刚伐桂)
月亮越来越圆了,八月十五就要到了。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仰望星空,清冷的月光,斑驳的暗影,总是惹人遐思、引人追问:“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其实,早在2300多年前,楚国诗人屈原就在《天问》中发出了“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的疑问。
汉代画像:玉兔捣药
“夜光”就是月亮,屈原问:月亮为什么死去又能重生呢?为什么它的肚中有“顾菟”呢?
这里的“顾菟”,有些人认为是兔子;有些人却说,当为蟾蜍;也有人说,就是蟾蜍和兔子。
除了兔子和蟾蜍,月亮里面还有两个人,嫦娥和吴刚。
想必今人都很疑惑,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孤男寡女共同守着一个清冷寂寞的月宫,会不会发生什么“绯闻”呢?
嫦娥,是个神话人物,产生于民间传说,却又深受文人作家的青睐,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
嫦娥执桂图局部,唐寅绘
考之典籍,古代诸多文体创作中,语涉嫦娥之作俯首皆是、不胜枚举,且被寄寓纷繁复杂的情思,使得这一人物的形象更加多面化。
如,李商隐《嫦娥》诗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
韦庄《谒金门》:“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
辛弃疾词《木兰花慢》:“飞镜无根谁系,嫦娥不嫁谁留。”
白居易《东城桂三首》:“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
民间戏曲更多,如宋元南戏《荆钗记》里《豹子令》所唱:“闻说佳人多袅娜,多袅娜,端的容貌赛嫦娥,赛嫦娥。”
清 高其佩 《蟾宫折桂图》
小说中,嫦娥这一形象更是屡见不鲜,如《西游记》《聊斋志异》《女仙外史》等等。
不过呢,嫦娥这一神话形象本身却有许多未解之谜,直至今天,这种扑朔迷离仍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在人们心目中,嫦娥,一直是一位貌美心善的女子,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有人却说嫦娥最初是个男子。
嫦娥奔月神话,最早出现在相传成书于商朝的《归藏》中,此书已散佚,相关文本主要散见于古代注文或类书之中。
唐人李善注释南北朝梁代萧统《文选》时,曾引《归藏》,涉及到嫦娥神话,其文曰:“昔常娥以不死之药奔月。” “昔嫦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是说嫦娥服用西王母的长生不老神药后,飞奔月宫,羽化成仙。
辽宁博物馆藏《嫦娥赏月图 》
时至今日,考古出土的文物也证明了《归藏》确实载录了该神话,亦是目前所知最早记录此神话的古籍。
1993年,湖北江陵荆州镇邱北村王家台15号秦墓出土了秦代易占竹简,经过研究,学者多认为该易占与古书《归藏》有关。
其简文中有一则为:“归妹曰:昔者恒我窃毋死之”,另一则为:“奔月,而攴占。”
“攴占”,就是“枚占”,即占卜。很显然,这两条残简均属《归藏易》“嫦娥奔月”故事的佚文。
这里需要强调说明的是,秦简中奔月神话主角的名字并非“嫦娥”,而是“恒我”。
山西万荣:嫦娥奔月面塑
“恒”即永恒,“恒我”即“使我永恒”,与“嫦娥”一样,都含有期望长生不老的意思。
嫦娥,两个字都是女字旁,明显就是女人的名字。“恒我”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男人的名字,于是,有学者从“恒我”偏男性化的词性这一角度出发,认为“在父权制社会中,这个‘恒我’也许应该是男性形象,就像夸父一样,只不过一个为逐日,一个为奔月而已”。
那么,这种说法到底靠谱不靠谱呢?
真不好说!
西汉前期,淮南王刘安编撰的《淮南子》卷六《览冥训》中,第一次出现“姮娥”这个名字:“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说一个叫“羿”的人,从西王母那里得到长生不老药,还没来得及服用,就被姮娥偷吃了。姮娥奔月成仙,羿却怅然若失。为啥呢?因为他不知道长生不老药的药方和制作方法。
为什么这里不是“恒我奔月”,而是“姮娥奔月”了呢?
嫦娥奔月古铜镜
西汉文帝姓刘名恒,为避其名讳,“恒我”中“恒”便改为“姮”,也读作héng(音恒),字义也是“永生不死”;“我”字在西汉官话关中语音中,发音近似于“娥”,“我”由此被替换成“娥”。
至此,先秦时期性别不明的“恒我”,到了西汉就转变成了女“姮娥”。
值得注意的是,《淮南子》中没有表明姮娥的丈夫是羿。
东汉天文学家张衡也于《灵宪》中提及嫦娥神话,所记内容最为详细,但也没有说明二人是夫妻关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且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嫦娥奔月古铜镜局部:大吉
是说嫦娥在奔月之前向巫师有黄算了一卦,询问前程凶吉如何。有黄大师掐指一算:“大吉!”并且告诫姮娥飞天途中若遇到天象有变,“毋惊毋恐”,只要勇敢闯过这一关,后面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姮娥在有黄大师的鼓励下,鼓足勇气飞升月宫,化身蟾蜍,即癞蛤蟆。
后来,东汉学者许慎、高诱为《淮南子》做注,就把嫦娥和羿说成了两口子了。
许慎注:“常娥,羿妻也,逃月中。 盖虚上夫人是也。”
高诱注:“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
嫦娥奔月古铜镜
不过呢,还有一种说法,嫦娥也叫“常仪” “常羲”,是帝俊的妻子。按:此处“俊”为通假字,通“夋”(qūn),不念俊(jùn)。
明朝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二酉缀遗上》中说:“《大荒西经》云: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而常羲则常仪占月之讹,后世嫦娥之说所由本也。”
胡氏称,常羲,就是常仪,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嫦娥”。常羲,是上古天帝帝俊的妻子。
这关系真有点乱!
最早登月的人,是嫦娥,诺大个广寒宫,就她一个女子独守空房,怪寂寞的。
于是,到了唐朝的时候,月亮上又来了一人,即吴刚。
月桂玉兔古铜镜
唐朝段成式《酉阳杂俎·天咫》记载:“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
这里所说的“旧言”,当是《淮南子》所说的:“月中有桂树。”
西河,唐肃宗改隰城县为西河县,为汾州治,即今山西汾阳。所以说,吴刚是山西人。
为什么把吴刚弄到月亮上面去?因“学仙有过”,犯啥过错了?段成式没说。
其实,吴刚落户月宫,反映了唐朝时期最引人瞩目的一种社会现象——科举兴盛。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不就是所谓的“一步登天”吗?士人们便把科场高中与奔月成仙联系在一起。
嫦娥奔月古铜镜
古代科举乡试,又恰好在八月,正值丹桂飘香时节,于是就把吴刚安排上去,让他一天到晚不停地砍桂树。
所以,李白说:“欲折月中桂,持为寒者薪”,他要把月中桂树折下,为天下寒士的科场之路添柴加薪。
温庭筠名落孙山,艳羡友人高中,便说:“犹喜故人先折桂,自怜羁客尚飘蓬。”
胡宿赠诗给考中进士的梅尧臣:“嫦娥应有怜才意,惟许诗人到月宫”,说你所以高中进士,是受到嫦娥的垂青赏识。
那么,吴刚跟嫦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嫦娥与吴刚
俩人真的啥关系都没有!
在唐代以后的各种有关月亮的传说中,未见吴刚与嫦娥发生任何感情纠葛或者男女关系的传说,两人也无配偶化的趋向,他俩甚至都没见过面。
倒是一些民间传说将吴刚与嫦娥视为夫妻,这种说法应该是当代才出现的。
就像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本来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位神仙,后来有人硬把他俩说成是夫妻,还把七仙女说成是他们俩的孩子。
嫦娥奔月
的确,按人之常情,在冷寂的月宫中,一对孤男寡女又岂能避免绯闻的产生?
再加上吴刚砍的是桂树,而桂树早在汉代,即嫦娥奔月的时候就出现在月亮上了,所以现代人就把他俩联系到一起,觉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应该有一个刚强的男子来保护。
如此乱点鸳鸯谱,与其说是对广寒宫中这位孤寂女子的同情,倒不如说是现代人思想开放的一个真实写照。
要说月宫的“原住民”,应该是蟾蜍和兔子,而不是嫦娥。
据屈原《天问》,至迟在战国,已经存在月中有蟾蜍(或兔)的观念。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T形帛画局部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T形帛画中,在左上方位置绘有月牙,月牙上载蟾蜍与兔子,月下一女子,即为嫦娥。
《淮南子》也记载:“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踆(cūn,音村)乌,就是蹲着的三足乌鸦,它与玉兔一样,都是西王母的萌宠。
西汉画像:日中踆乌
蟾蜍,在今人看来,形象不佳,令人厌恶,可在古人的文化观念中,蟾蜍是神物,能够避邪气、助长生。
东晋葛洪《抱朴子》有“蟾蜍寿三千岁”之说;在古代,肉灵芝雅称为“万岁蟾蜍”;张衡所造地动仪“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可见蟾蜍在时人心中地位之高。
蟾蜍,属于蛙类,一产多子,具有极其旺盛的繁殖力,很容易成为人们生殖信仰的崇敬对象。中国上古考古发掘出来的器皿,很多带有蛙文,足以为此证明。
商妇好墓玉蟾蜍
蟾蜍有冬眠的习性,这在古人看来,犹如死而复生,生生不息。加之蟾蜍昼伏夜出,与月亮运行规律相似,古人就把蟾蜍和月亮的阴晴圆缺联系到一起,认为蟾蜍和月亮一样,都是长生不死之神。
在汉代画像石上,我们常会看到并画的日月,太阳中站着一只三足鸟,月亮里经常伏着一只蟾蜍。因此,嫦娥既能“托身于月”,又能化身为蟾蜍,也就不足为奇了。
玉兔又称月兔,是月宫里负责捣药的仙兔,民间传说是嫦娥的化身或宠物。
明 张路 《月殿嫦娥图》
玉兔捣药的形象,从西汉晚期开始,就已经出现在画像石中了。
蟾蜍最初叫“顾菟”,因为“菟”与“兔”音义相近,汉代又有另外一种说法,认为“顾菟”即是白兔。《乐府诗集》“相和歌辞,董逃行”载:“采取神药若木端,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
蟾蜍变玉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受生殖崇拜民俗心理的影响。
古画中的中秋祭拜玉兔
晋代张华在《博物记》中说:“兔望月而孕,自吐其子。”在古人看来,兔子的繁殖方式很特别,雌兔只要对着月亮望一望,就能怀孕了,然后从口中吐出产生。
直到今天,在北方一些地方,女子出嫁时,会绣制带有兔子图案的围裙穿着身上,就是期望早日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