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与王国祥相伴38年[白先勇王国祥的关系]
人的一生里,会遇到无数的情感,有愤怒,有厌恶,有委屈......更有无数文人墨客,才子佳人追求的名为爱的情感。
白先勇与王国祥
人的一生里,由缘分做网,网住自己身边形形色色的过客,有的人投缘,成了情人,在无数的陪伴与奉献中,又进化成了爱人。就像张爱玲在散文中《爱》里面说:“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缘分妙不可言,金玉良缘世间罕见。
知心爱人难得,这是无数怨男痴女在红尘中得到的结论。有的时候,人连自己都看不透,又何谈理解别人。可是就像文妖李碧华所言:“这便是爱情:大概是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可这世间偏偏就有梁祝,就有那动人的蝴蝶。对于成年人而言,有些爱情好像指甲一样,剪掉后可以再重新出来。有些爱情却好像牙齿一样,失去了就永远没有了。甚至还会在身上和心里留下一道裂缝,难以弥补,对于有的人而言,那便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而我们今天要谈到的这对痴心伴侣,可谓情意贴合的一对良偶,互相扶持,互相陪伴,一同去抵御寒冬与挫折,带来佳话——白先勇与王国祥: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白先勇出身不凡,是中国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也是百大华人作家,创办了《现代文学》,笔下的文学作品享誉全球,此外他还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文艺复兴,组织了《牡丹亭》表演近百场,是在世的文化巨匠。
王国祥是白先勇的伴侣,是美国宾州州大博士后,研究理论物理,后研究人造卫星,可不幸因患上再生不良性贫血离世。
两人自17岁相识,一同求学,一同在美国发展,人生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一路上两人相互契合,懂得彼此的不易。可无奈病魔无情,只能天人两分,死生契阔。
在人间,白先勇不得不向王国祥告了永别。
01.青春相遇
你还记得你年轻时第一次和自己的伴侣见面时的场景吗?那时的你和TA是怎样的呢?
年少时的青春相遇,当时的爱意与悸动愿你现在依然拥有。
相伴38年,白先勇依然记得第一次和王国祥相遇的场景,正是“少时结伴笑春风,风逐花飞裹落尘”。
那是1954年的一个夏天,正是学子们求学的季节。中国台湾的炎炎夏日里,树木枝繁叶茂,年轻的学子们学习着知识,追求着自己的梦想,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
尽管天热,白先勇与王国祥还是同时匆匆赶到中国台湾建中去上暑假的补习班,预备着考大学。他们同级不同班,互相并不认识,那天恰巧两人都迟到,一同抢着上楼梯,跌跌撞撞,碰在一起,就那样,他们开始结识,来往相交,三十八年。
白先勇与王国祥在十七岁结识,都是中国台湾建国中学的学生,白先勇说从相遇一开始他便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便有一种异姓手足祸福同当的默契。
而这个默契有时体现在他们对于人生梦想的追求上。
两人考入同一所大学,却因为彼此的追求,又选择了重考与转学,去到中国台湾大学,重新考上与自己兴趣相符合的校系。
在高中毕业的时候,白先勇有保送台大的机会,但白先勇梦想日后到长江三峡去筑水坝,想读水利专业,而且青春鸟想要早点离巢,想要早点离开家,追寻自由,于是便申请保送了台南成功大学,因为那时中国台湾只有台南成功大学才有水利系。王国祥也有这个念头,他是他们班上的高材生,考台大应该不成问题,他跟白先勇商量好,便也投考了台南成功大学的电机系。
他们两人一起在学校附近一个军眷村里租房子住,过了一年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一起上课,一起聊天,一起游玩,一起吃饭,一起分享人生中的幸福时光。
王国祥有科学天才,是物理科学方面的人才。白先勇才华横溢,笔下文章经典频出。两人性格互补,兴趣相投,难免会成为亲密无间的伴侣。王国祥天性善良,待人厚道,孝顺父母,忠于朋友。他完全不懂虚伪,直言直语,白先勇曾笑他说谎舌头也会打结。但王国祥讲究学问,据理力争,有时不免得罪人。在白先勇眼里,其他人眼中王国祥的缺点,有时倒也是优点。
后来因为兴趣不合,白先勇重考了台大外文系,回到了台北。王国祥在成大多念了一年,也耐不住了,他发觉他真正的志向是研究理论科学,工程并非王国祥所好,于是王国祥便报考了台大的转学试,转物理系。当年转学、转系又转院,难如登天,尤其是台大,可王国祥居然考上了,而且台湾大学只录取了他一名。他们两人庆幸,两人懵懵懂懂,一番折腾,幸好最后都考上与自己兴趣相符的校系,都能够相互一起陪伴。
没想到,补习班上的一撞,竟然能撞出38年的缘分。
02.壮年扶持
一九七三年春那年暑假,白先勇和王国祥两人在美国。只是王国祥在东岸宾州州立大学做博士后研究,白先勇在圣芭芭拉做讲师。此时白先勇正改造家居环境。于是王国祥特意从东岸到圣芭芭拉来帮白先勇,两人合力重新改造家园。
王国祥只有一个半月的假期,但与白先勇两人却足足做了三十天的园艺工作。但与喜欢的人相互做事,相互陪伴,事事都是苦中有乐的。毕竟喜欢中意的人就是心中一点甜。
两人每天早晨九点开工,一直到傍晚五六点钟才鸣金收兵。
两人在后院里为自己的爱巢开辟战场,一路披荆斩棘,去芜存菁,消除了几卡车的废枝杂草,才把花园理出一个轮廓。
可白先勇与王国祥都是读书人,都是劳作上的生手,不惯耕劳,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是难免的。但白先勇与王国祥却不觉得辛苦,他们可能觉得圣芭芭拉的夏天凉爽,在和风煦日下,与相爱的人胼手胝足,啜杏子酒,啖牛血李,实在算不上辛苦。
改造的房屋周围遍植白先勇属意的花树,奠定了日后园子发展的基础。其中属三棵意大利柏树与一颗山茶花树最为显眼。白先勇很喜欢茶花,因为他觉得茶花很决绝,很果断。
十年树木,白先勇园中的花木在多年后,欣欣向荣,逐渐成形,见证着两人的成长与爱情。
两人一起建造爱巢,也一起分享美食,想象未来。
过去,现在,将来,总有你在身边,是一种多么感人的幸福。
王国祥是浙江人,喜欢吃螃蟹,生平最好螃蟹,两人在美国的时候,每次到码头渔市,总要携回四、五只巨蟹,蒸着吃。
蒸蟹第一讲究的是火候,过半分便老了,少半分又不熟。王国祥每次蒸螃蟹全凭直觉,他注视着蟹壳渐渐转红叫一声:“好!”将螃蟹从锅中一把提起,十拿九稳,正好蒸熟,然后佐以姜丝米醋,再烫一壶绍兴酒,那便是两人的晚餐。
灯下闲坐,看着喜欢的人开心地吃着食物,便也觉得岁月可亲起来。
1973年的暑假,白先勇回忆,他觉得他和王国祥起码饕掉数打石头蟹。
那年白先勇刚拿到终身教职,著作《台北人》也刚出版没有多久。王国祥在加大伯克利毕业后,到宾州州大去做博士后研究也是第一份工作,正对理论物理还充满了信心热忱。
此时的两人正是意气风发时,对于未来的人生有着无限的憧憬与想象。他们憧憬的人生前景,是金色的,未来命运的凶险,他们当时却浑然未觉。
那几年王国祥有假期常常到圣芭芭拉小住,来陪白先勇。他一到圣芭芭拉,头一件事便要到园中去察看两人当年种植的那些花木。
多年过去,花园里正是春意盎然,就像彼时的两人。
可是好景难留,美梦难成。
1989年,岁属蛇年,那是个凶年。白先勇后院的三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那一株完全坏死。没有多久,王国祥便生病了。其实,王国祥这次的病并不是他第一次患有。在1960年的夏天王国祥第一次患“再生不良性贫血”时,他在台大物理系正要上三年级。
王国祥只好休学,一休便是两年。王国祥的病势开始相当险恶,每个月都需到医院去输血,每次起码五百cc。
由于血小板过低,凝血能力不佳,王国祥经常牙龈出血,甚至眼球也充血,视线受到障碍。
王国祥的个性中,最突出的便是他争强好胜,永远不肯服输的戆直脾气,庆幸他倔强的意志力,帮他暂时抵挡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病灾。
那时白先勇常常下课后,便从台大骑了脚踏车到潮州街探望他。
西医治疗一年多,王国祥的病情并无起色,他的亲戚打听到江南名医奚复一大夫医治好一位韩国学生,同样也患了“再生不良性贫血”,病况比王国祥还要严重,西医已放弃了,却被奚大夫治愈。
奚大夫开给王国祥的药方里,许多味草药中,竟有一剂犀牛角,当时白皙那用不懂得犀牛角是中药的凉血要素,不禁啧啧称奇,而且小小一包犀牛角粉,价值不菲。但王国祥服用奚大夫的药后,竟然一天天好转,半年后已不需输血。
很多年后,白先勇跟王国祥在美国,有一次到加州圣地亚哥世界闻名的动物园去观览百兽,园中有一群犀牛族,大大小小七只。大概因为犀牛角曾治疗过王国祥的病,白先勇对那一群看来凶猛异常的野兽,竟有一份说不出的好感,在栏前盘桓良久才离去。
可白先勇与王国祥没想到,病魔竟会潜伏二十多年,如同酣睡已久的妖魔,突然苏醒,张牙舞爪反扑过来。而多年过去,王国祥已年过五十,身体抵抗力比起少年时,自然相差许多,旧病复发,这次形势更加险峻。
病魔无情,但两人有情,有情便能抵挡世间一切。白先勇一直陪着王国祥,送他去医院,陪他聊天,照顾他的起居。细节里都有着爱的痕迹。
王国祥虽遭受病魔折磨,却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接受那八个小时生命浆液的挹注。他两只手臂弯上的静脉都因针头插入过分频繁而经常淤青红肿,但他从来也没有过半句怨言。
王国祥承受痛苦的耐力惊人,当他喊痛的时候,那必然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负荷的痛苦了。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艰巨无比的奋斗,需要他们两个人所有的信心、理性,以及意志力来支撑。
他们绝对不能向病魔示弱,露出胆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一直在互相告诫:要挺住,松懈不得。
他们两人设法苦中作乐,常通过去“北海渔邨”吃美食,看好看的电视来试图缓解遗忘痛苦。
北海渔邨是一家广东馆,港味十足,一道“避风塘炒蟹”非常地道,白先勇知道王国祥一定喜欢吃。两人吃了饭便去租录影带回去看,看红楼梦,看美剧,看访谈,两人找着开心的法子去对抗病魔带来的焦虑与不开心。
王国祥重病在身,害怕白先勇担心,所以在白先勇面前不肯露声色。
但两人早已两心同,王国祥独处时内心的沉重与惧恐,白先勇又怎能体会不到呢。
白先勇曾私下探问过王国祥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白先勇,王国祥所患的“再生不良性贫血”,已经经过二十多年,虽然一度缓解,但如今已经达到末期。如同沙漠中被甘露救活的花儿,如今已彻底枯萎,难以恢复。
1992年8月13日黄昏,白先勇从超市买东西回家,发觉王国祥呼吸困难,白先勇赶忙打911叫了救护车,用氧气筒急救,随即将他扛上救护车扬长鸣笛往医院驶去。
在医院住了两天,星期五,国祥的精神似乎又好转了。他进出医院多次,白先勇以为大概第二天,他就可以出院了。白先勇在医院里陪了他一个下午,聊了些闲话。
晚上八点钟,王国祥对白先勇说道:“你先回去吃饭吧。”
白先勇把一份《世界日报》留给王国祥看,说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谁都没想到,这句话便是永别了。那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交谈。
第二天一早,医院打电话来通知,王国祥昏迷不醒,送进了加护病房。
白先勇赶到医院,看见王国祥身上已插满了管子。
王国祥昏迷了两天,1992年8月17日星期一,白先勇有预感恐怕王国祥熬不过那一天。于是白先勇便早早回到加护病房守着王国祥。
可是再多的深情也没有能够留住王国祥。
随着显示器上国祥的心脏愈跳愈弱,五点钟,值班医生进来准备,白先勇一直看着显示器上国祥心脏的波动,感受着王国祥的生命。
五点二十分,王国祥的心脏终于停止。520的数字仿佛王国祥在对白先勇说我爱你。
白先勇执着国祥的手,送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白先勇说过,如果有人告诉他喜马拉雅山顶上有神医,他就会攀爬上去乞求仙丹。在那时,抢救王国祥的生命,对于他而言重于一切。
在王国祥身上,他相信人定胜天,他愿拼尽全力去抢救王国祥,从美国到台北,从台北到北京,每一次路途上都有白先勇对于王国祥浓浓的爱意,如果喜马拉雅山顶有神医,想必神医也早已感动。
03.晚年回忆
回忆过去,白先勇为王国祥惋惜,感叹天不假年,五十五岁,王国祥走得太早。
白先勇与王国祥相知数十载,彼此守望相助,患难与共,人生道上的风风雨雨,由于两人同心协力,总能抵御过去,可是最后与病魔死神一搏,他们全力以赴,却一败涂地。
38年的美好岁月,值得白先勇用一生去回味与感受。
白先勇替王国祥料理完后事回转圣芭芭拉,夏天已过。
那年圣芭芭拉大旱,市府限制用水,不准浇灌花草。白皙那用几个月没有回家,屋前草坪早已枯死,一片焦黄。由于经常跑洛杉矶,园中缺乏照料,全体花木黯然失色,一棵棵茶花病恹恹,只剩得奄奄一息,白先勇的家,成了废园一座。
白先勇的心也充斥着忧郁,荒芜失色。
白先勇把国祥的骨灰护送返台,安置在善导寺后,便回到美国便着手重建家园。
草木跟人一样,受了伤须得长期调养。
白先勇花了一两年工夫,费尽心血,才把那些树木一一救活。他还把王国祥家那两缸桂花也搬了回来,因为长大成形,皮蛋缸已不堪负荷,他便把那两株桂花移植到园中一角,让它们入土为安。
冬去春来,白先勇园中六七十棵茶花竞相开花,娇红嫩白,热闹非凡。
他与王国祥从前种的那些山茶花,二十多年后,已经高攀屋檐,每株盛开起来,都有上百朵。
春日负暄,白先勇喜欢坐在园中靠椅上,品茗阅报,有百花相伴,暂且贪享人间瞬息繁华。
美中不足的是,他抬望眼间,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湛湛青空,悠悠白云下,庭有意大利柏与茶花树,今已亭亭如盖。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