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饕餮的上古神话故事[饕餮图片及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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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tāo tiè],是上古神话传说中最为贪食的凶兽,据说贪吃到连自己的身体都要吃掉,所以在很多后世的记载中它都是有头无身的形象。饕餮是著名的上古四凶之一,但是很奇怪的是在很多商周的青铜器上,却常常出现这只凶兽的形象,被称为“饕餮纹”。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只凶兽为什么会出现在极为尊贵的青铜礼器上,饕餮神话的真实面貌究竟又是怎样的呢?这个文章将告诉你饕餮的正确打开方式,掰扯掰扯这只上古凶兽的那些事。
是人还是兽?
02
饕餮,作为上古臭名昭著的四大凶兽之一,在我们的印象中一直是一只可怕的怪兽。虽然绝大多数人对于饕餮的具体样子不甚了解,但是从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所谓“饕餮纹”上也能看出,它绝对应该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面目可怖的凶兽。
饕餮纹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这么简单,这还要先从“饕餮”的最早出处说起。
春秋末期的《左传·文公十八年》中说:
“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左传里的这段话,就是最早记载饕餮的地方,而且这段话还被史学大家司马迁先生引用,写进了《史记-五帝本纪》中。
所谓缙云氏,是一个古老的姜姓氏族,有文字记载说它是“炎帝之苗裔”,又有传说它是黄帝的一个重要的亲信氏族。现在浙江省的缙云县有一座鼎湖峰,据说就是和当年黄帝铸鼎升天的仙话传说有关。
鼎湖峰
缙云氏与炎黄二帝密切相关,可见是远古时候一支非常重要的势力,而饕餮就是出自于这个氏族的“不才子”,也就是不成器的后人。左传中说他不仅贪吃贪财、贪得无厌,而且目无法纪,毫无怜悯爱民之心,堪称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ku子弟。也正因此,饕餮得以与穷奇、梼杌(tao wu)、混沌一起,被评选为臭名昭著的上古四凶。
《左传·注》中说:贪财为饕,贪食为餮。如果饕餮真是一只上古凶兽,贪吃还说得过去,贪财就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仅仅从饕餮的字面意思来看,最初所指也应该是人更加合理一些。
汉代的古本《神异经》也能佐证这个观点,其中说到:
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狠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穀。強者奪老弱者,畏群而擊單,名曰饕餮。春秋言饕餮者,縉雲氏之不才子也。
神异经中说饕餮生活在西南方,这与前面提到的缙云氏是“炎帝之苗裔”,也是基本吻合的。
关于饕餮的结局,古籍中也有交代。
《左传·文公十八年》中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饕餮和其余的三凶一起,被流放到了极远的荒凉之地,抵御魑魅魍魉的侵扰。具体流放到了哪里呢,《吕氏春秋》中记载说:“鴈门之北,鹰隼、所鷙[zhì]、须窥之国,饕餮、穷奇之地”。
雁门关
雁门位于现在的山西,是古代北塞的门户,由此可见原本生活在温暖湿润的西南之地的饕餮,最后被流放到了遥远寒冷的北方,其结局自然不言自明。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饕餮是缙云氏的后裔,他又怎么变成了商周青铜器上面貌可怖的怪兽呢?
饕餮纹
一场很深的误会
03
商周青铜器上那些“面目狰狞”的纹路,被称作“饕餮纹”的时间其实并不久远,发源于宋代兴起的金石学。最早是宋代的金石学著作《宣和博古图》,非常肯定地把“饕餮”与商周青铜器上部分狰狞的纹饰之间,画上了一个等号。
《宣和博古图》
这种说法在宋代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战国古籍《吕氏春秋.先识览》中,有过这样一句话:“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饕餮纹
周代的鼎上铸有饕餮像,它的样子是有头却没有身体,这的确与商周青铜器上那些狰狞的纹饰很类似。宋代学者虽然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他们认为这个有头没有身体的怪物,是蚩尤被砍下的头颅。
蚩尤
因为有神话传说,黄帝在战胜蚩尤之后,砍下了他的头颅。所以南宋的罗泌mi在注解《路史•蚩尤传》中就说:“三代彝[yí]器,多著蚩尤之像,为贪虐者之戒”。
神话中蚩尤常常被描绘成野兽的形象,所以宋代人认定青铜器上那些酷似怪兽的纹饰,表现的就是蚩尤的头颅。照罗泌所说,之所以把蚩尤头铸在鼎上,是为了告诫后人以蚩尤为鉴,戒贪戒虐。
宋朝的这种说法,看似合理,其实是对“饕餮纹”的一个很深的误解。
在商代早期的一些青铜器上,经常能够看到两个这样头对着头的全形动物形象,如郑州白家庄出土铜爵上的纹饰就是这样。它们本来是两个相对动物的侧视图,因为是对称图形,看上去很像一张兽脸,所以宋代的金石学家就将对称的一组纹饰合为一体,当成了一个凶兽的正脸。又根据那句“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认定这个“凶兽”就是《吕氏春秋》中所说的饕餮。
至于铸在鼎上是为了“戒贪戒虐”的说法,就更加站不住脚了,青铜鼎是极为尊贵的祭祀礼器,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在鼎上铸造“蚩尤”头颅,难道是为了告诫被祭祀的祖先神灵要“戒贪戒虐”吗?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宋代“饕餮纹”的说法,似乎是把饕餮的贪性与黄帝诛杀蚩尤的神话元素,进行了捆绑糅合,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饕餮”,它已经与缙云氏的后人饕餮相去甚远,也曲解了青铜器上纹路的本来涵义。
这些貌似兽面的纹路,早期的大部分都是对称的夔龙纹。到了后期出现的部分兽面纹,也都能辨识出具体的动物。某种意义上说,饕餮和蚩尤都在宋朝金石学家的“饕餮纹”上躺了枪。
除此之外,山海经中的一只凶兽同样也不幸地躺枪。
狍鸮
《山海经· 北山经》中说:“(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paoxiao),是食人。”
我们的老熟人郭璞先生给这段记载作注说:“为物贪惏[lán],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
郭先生学识渊博,他把《左传》、《吕氏春秋》、《山海经》来了个一勺烩,把“饕餮纹”、缙云氏后人、和食人的凶兽一锅炖了,于是乎饕餮就由人变成了一只《山海经》中的上古凶兽。《吕氏春秋》的中“周鼎”也被他老人家换成了“夏鼎”,一句话又把饕餮纹的历史往前提了几千年。
狍鸮
那么问题就来了,郭先生为什么偏偏选定了食人的凶兽狍鸮呢?因为东汉的经学家服虔[qián],不知道是自己原创还是从哪本书上得到了这么一句话: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估计郭璞先生曾经读到过服虔的这句话,所以看到《山海经》里对于狍鸮的描述时,发现服虔口中的饕餮有三个重要特征与狍鸮相符,一个是眼睛长在腋下,另一个是人面,还有一个就是吃人。于是乎郭先生就想当然地把饕餮和凶兽狍鸮划上了等号,于是狍鸮成功躺枪,成为了饕餮的另一个化身。所以说,饕餮从人到兽的神话演变,和古代学者的胡乱拉郎配是分不开的。
饕餮有极大的可能是来自于真实的历史人物,缙云氏后人给饕餮立了一个最大的标签,那就是贪婪。无论饕餮的神话如何演变,这个标签始终贯穿始终。饕餮神话出现地比较晚,而且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故事,反而是在正史甚至是各种文物中大放异彩。
虽然饕餮是人,但是在神话演变过程中,被不断地误解、误读以及牵扯关联,以至于最终与山海经中不相关的凶兽狍鸮产生了合体。
虽然饕餮神话的演变乌龙不断,但是这并不影响它成为华夏神话史中的一个独特的IP。后期青铜文物上各种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造型,贪吃无度、面目狰狞,让饕餮成为了一个极具鲜明特色的神话角色,为灿烂的华夏神话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果大家手边有二十元面值的人民币,不妨拿一张出来仔细看看,您会发现,其实饕餮一直都在我们身边。